城市文化的典型特征就是没文化,历史文献总是被篡改
何东:29号那天,你收到那个包,那么我有一个朋友,法国的一个华人,有一天就是我比较破坏性地跟他聊天,我说我你留什么,一个塑料的包,卖的那么昂贵,他说那个包有巴黎的文化附加值。你往后看一下,咱们中国现在这二十年改革开放,是不是这个城市的文化附加值一点点的衰落了呢?
马未都:我们的城市文化呀,我觉得如果不去展开的说,只是泛泛的谈,我认为我们城市文化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没有文化,谁爱怎么着怎么着。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今天的城市文化首先的标志是建筑,我们今天建筑有多少是带文化符号的,带有我们自己文化符号的?没有这么想过,所以我们破坏文化,不是说就五四、文革这个时候就彻底的要否定它,不是,我们今天并没有说从内心觉得很多东西我们要依赖于它,没有。
我不认为我们城市有什么文化特征,看不出来。北京典型的标志就是四合院,就是咱们北京的四合院区,说这个好,一进去几百套四合院。大大小小套的进去全是北京的那种传统的文化状态什么的,有吗?没有。日本有,日本不是四合院,日本的那个小院一片一片的好看着,就是它那个比较传统的保留,走在每条街道上面都是觉得走在中世纪,咱们没有这个感觉。
何东:有一点点,像我妈妈住在皇城根儿,原来起码老太太有一个类似这种桌椅。我有时候在那里觉得挺有味道,而且有很多的外国人,搭了跟新加坡的这种公园,然后再往前面走就是越走越远了,就是故宫的后面,景山、北海,看到那个角角楼,剩下的就是满街都是玻璃,跟鱼缸似的。
马未都:我是认为我们这几十年代的建筑对我们的民族情感是一种伤害,我说是西方人,忽视我们的情感,文化是我们自己也忽视我们的情感,我们不觉得难受,我们绝大多数人不觉得难受。这事说起来比较深了。不愿意往深里说。
何东:也不是这样说的,在你的观点里文物比文学要可靠的多,文物也比历史要可靠的多,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文学和历史当中人文主观的因素太多了?
马未都:太多了,其实我是很喜欢一种逻辑思维,很理性的推理,那么我就老说我拿证据跟你说话,我们怎么去相信文献,我们过去可相信了。我原来小时候上课第一课老师就说这个书上记的可都是真的,后来发现这根本不是真的,你就不相信这个记录了。我想除了他恶意的篡改历史,很多善意的篡改你也受不了,粉饰了。
何东:你比如说我都这个年纪了,由于你说的小时候讲的李自成、张献忠进城大家都是拿桌子,拿板子,我再一看国外写的书,说张献忠砍头砍到四川都快没有人了,就受了一个打击,它给你这种恶性的潜移默化也是不好的。
马未都:李自成进城的时候不可能受欢迎,他给想象成解放军进城了,那不可能,是安排好的,明末是战乱,躲都躲不及,谁知道谁对谁错啊?没有人能够站在历史的高度看,人都是设身处地的站在历史的中间,我哪知道谁是谁?我让人那么一刀抹了脖子谁也不是,你今天好像站在历史的高度,当然你是一个历史的主观镜头,你可以用那么遥控飞机,在空中遥着看,哪有那样的事,没有。
何东:咱们这个年龄段的人,文革的时候我觉得是最残酷的破坏文化的,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,你看到的最令你难受的这种公开的事件有吗?
马未都:你说伤害人还是物?
何东:物。
马未都:我看到那个查抄,我现在回忆起来都是金属器,当时不知道。我第一次看到镏金佛,人家告诉我是金佛,那个时候我才11岁,说掏出一个镏金佛,那些人给扔在了马桶里面,冲不下去堵了。我记得特别的清楚,拿了一个大竹签子捅着捅着都弄出来了,那不是家里人自己家的事,而是人们公共的空间里,害怕。你知道那天听一个人跟我讲,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们家怎么破瓷器,说把那个瓷器包在被子里,破都怕别人听到声音,然后瘪了,瘪了以后爹妈派人出去扔,说别扔在一个垃圾堆里,说这一包瓷器扔了五六个垃圾堆。
何东:恢复都没有办法恢复。
马未都:对,你想什么压力才使你这么做?你跟今天的人说,人家听不懂,你拆下来你们家最贵的一个东西,现在所有的人说你找一个坑挖起来埋一下不就可以了,当时没有人这么想,命都丢了,我们对自己文化的仇恨超乎我们人的想象。我原来小时候肯定读唐诗宋词,我第一次读这个东西这么好,这是谁写的,不知道,那个时候没有人跟你说过,今天人多幸福,想读什么读什么。我那个时候多不幸福,什么东西都看,所以为什么看了很多杂书,甚至科技书,就是没有书看就这么一本,你看吧,也有好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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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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